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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见合集

Emily-San Fermin


  02  埋骨

       >>死人才不会痛,但人总是宁愿痛也要求活。

  

  手术前后做了六个小时,缝合完头皮又观察确认无恙,阿不思便被套上黑口袋送到了另一个房间,这里倒是舒适许多,看上去有一点会客的意思。只是四面窗户遮着黑布,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奎妮端了饼干和红茶,阿不思连吓带累根本不饿,心里只是盘算着这帮杀神什么时候能放自己离开。

 


 

  他借着灯光左右端详了一周,除了看起来就极昂贵的家具外并没有任何能够猜到这豪宅主人的情报,银灰的墙纸上只挂了一副风景图,看上去是一座皑皑的雪山。

 


 

  “阿尔卑斯山。”女孩没有抬头,却敏锐地回答了他的疑问,阿不思讪讪收回目光来。

 


 

  “他应该没有大碍了,输点血晚些就能醒。”沉默片刻阿不思主动说,“你们那个医生应该也能处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没掩住自傲,尤其是咬字到“你们那个医生”的时候,他碧蓝明亮的眼睛在镜片后面轻飘飘一抬,颇有些鄙夷的成分在内。奎妮没想到这个三十多岁的英格兰绅士脸上会有这么灵动的表情,她微微抿嘴一笑。

 


 

  看到她笑阿不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现在坐在这喝茶,倒像是跟这些强盗交好了。

 


 

  “我什么时候能走?”他问。

 


 

  奎妮抱着茶杯想了想,她思忖的时候面庞像是小女孩般天真,但阿不思记得她执着那只眼睛的样子,在她看来自己的生死还没有那个“先生”的一颗眼珠子重要。

 


 

  “您在着急什么?”奎妮温柔地反问。

 


 

  “我要回去工作。”

 


 

  “伦敦医院一年给您多少钱?我给您一样的数目,”女孩笑意盈盈,“每天。”

 


 

  阿不思眼皮一跳:“我不要钱。”

 


 

  奎妮放下茶杯,脸上笑容消失眼睛也不再看他,只是轻声细语善解人意地问:“那您要命吗?”

 


 

  阿不思心头火起,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群人摊上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却又不能说什么话去反驳,于是赌气般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掼,让热水泼洒在那张黑色的大理石桌台上。

 


 

  女孩也不生气,做了一个手腕下压的动作,阿不思一眼瞥见她纤细的腕间带着一根银链,链子上缀着一个标志,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到书架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阿不思这才明白这房间里看似只有奎妮一个人,实则不然。他但凡有一点异动,就会被扫射成一滩不需要火化的烂肉。

 


 

  “我有很多病人,”他按着胸膛平缓呼吸,试着解释,“并不是只有你家先生重病濒死,他们也需要我。”

 


 

  “您是先生的客人,您的去留要听先生的意思。”奎妮又倒了一杯茶给他,这一次阿不思学乖了没再拒绝,将那个温热的杯子抱在手里。

 


 

  “听先生的意思”这句话让阿不思心都冷了,那个先生能不能醒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确定,可他要真醒不过来,自己十有八九要被陪葬。

 


 

  他下意识喝了一口茶,热茶流进胃里,让他僵硬的四肢缓和了许多。

 


 

  “那至少让我打个电话或者拍个电报,”阿不思最后说,“好让我的家里人能放心,免得他们报警。”

 


 

  奎妮点了点头。

 


 

  ——

 


 

  盖勒特梦到了雪崩,他坐在山崖上看着铺天盖地的积雪像是浪潮洪流般灭顶而来,洪流中裹挟着许多人,包括十六岁的自己。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雪崩中沉浮辗转,那些年他身量长高体格却跟不太上,肩背单薄皮肤苍白,高举在空中的手腕玲珑如同女孩般,他不喜欢自己那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太犹豫太羸弱,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

 


 

  但那孩子在雪崩中还将什么人牢牢抱在怀里,他看不清,只在惨白的大雪间窥见一抹火红的头发。

 


 

  那是谁?

 


 

  他站起来极目向那边望去,然而汹涌而来的积雪遮掩一切埋葬一切,所经之处平整白茫,什么都未曾留下。

 


 

  ……

 


 

  文达走进来便看到盖勒特仰面朝天望着天花板,他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两只眼睛都睁着,银白的那只干涸,蓝色的那只蓄着泪。

 


 

  “先生?”文达惊喜地放下枪,凑上来看他的脸。

 


 

  盖勒特苍白的脸颊上贴了一大块纱布,头上也裹着绷带,他脸色很差反应也迟缓,好几秒才转动目光向文达看过来。

 


 

  “这是哪儿?”他问,嗓子里全是气声。

 


 

  “安全屋。”文达一滴滚热的泪落在他脸上。

 


 

  “我又没死。”盖勒特想笑,但一动便痛得厉害。

 


 

  “您点名的那个医生的确厉害,不枉费我们冒险送您来英格兰。”文达端了一杯水过来,盖勒特浑身动弹不得,就着她的手喝完才问:“什么医生?”

 


 

  文达放下杯子,细长的眉毛一蹙:“伦敦医院的邓布利多。”

 


 

  她说完便看到盖勒特未被纱布遮挡的半张脸上神色变幻,他脸上似笑却又笑得扭曲,眼中狠戾交织错愕,干裂的嘴唇翕合不知要说些什么,他慢慢放松脖颈躺回到鹅绒枕上,过了很久才吐出一句话:“叫他来见我。”

 


 

  文达转身走了,卧室里只留下他一个人,消毒水的味道和血和脓水的腥气,漂亮女人身上再多的香料也压不住,盖勒特望着四柱床华贵的丝绸吊顶,他算算也有十五年不曾来过英格兰,走的时候孑然一身,回来又命悬一线,竟不知道哪个更狼狈。

 


 

  几年前他在横跨大西洋的渡轮上喝醉,他其实很少喝醉,但那一次是个意外,一周后集团里的“管家”阿伯内西胆战心惊递上来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座足以抵挡大地震和海啸的安全屋设计图,位置在格雷斯,距离伦敦一百英里。

 


 

  盖勒特没想到自己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但话已出口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英格兰是个对于他而言极其隐秘的地方,他的枪支弹药大麻烟草覆盖全世界,但他却绝不染指英格兰,他甚至提都不提。

 


 

  盖勒特·格林德沃不做英格兰的生意,是欧洲默认的规则,但这其间的原因却没人知道,英格兰像是一个游离在格林德沃集团之外的孤岛,四周是以他名字围拢起来的、无形的城墙。

 


 

  但世人并不知道他其实并非从未踏足过英格兰的土地,十六岁那年生母在奥地利病死,阖眼前她要独子发誓亲自运送骨灰回到她的出生地,盖勒特便在她火化后启程,乘船渡过北海,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达母亲口中所说的戈德里克山谷。

 


 

  他在山谷中的姨婆家里住了两夜,第三天要返程前在早餐桌上听姨婆说邻居家里也有葬礼,一对夫妻在外面遇到了匪徒被双双杀害,只留下了三个伶仃孩子。

 


 

  姨婆的闲碎唠叨盖勒特听过从不在意,他吃饱了爬上马车准备离开戈德里克,姨婆望着他脸上落泪,他才弯腰吻了吻老妇的面颊。

 


 

  马车踩着清晨湿润的石板路往小镇外走去,雾气弥漫在空中,田埂里开着纯白的雪绒草,盖勒特撑着下巴往路旁看去,正看到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站在山脚下的荒野里,簇拥着两只歪扭的十字架。

 


 

  然后盖勒特看到了那个站在最前面的少年,他个子不算很高,披着黑斗篷像披着最纯净的夜色,火红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藏在兜帽里,苍白的脸上一双蓝眼睛如同星星,浓密而弯翘的睫毛是落在云端收拢翅膀的蝴蝶,他没在哭,单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线。

 


 

  盖勒特几乎拗断了脖子,他探身在车窗外张望着他,一直到马车实在驶出去太远太远。

 


 

  那惊鸿一瞥令他魂牵梦萦,火车上他做梦,渡轮上他又辗转反侧,他无数次回想那个少年低眉敛目的神色与他沾满晨雾苍白的面孔,十六岁的男孩并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但格林德沃这个名字带给他血液里本能的占有与侵略让他即便返回了奥地利,也在无时不刻地想着寻找机会再度回到那个人烟罕至的闭塞山谷。

 


 

  老格林德沃觉察到了儿子的反常,他询问跟随盖勒特的手下在英格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所有的回答都找不到线索,最后在盖勒特第十七次要求离开家的时候,老格林德沃将他反锁在了城堡的塔楼里。

 


 

  盖勒特没有让他失望,他在塔楼里住到第三个月,趁着看守放松警惕的时候便用磨尖的叉子开了锁,他溜到父亲的书房偷了钥匙和手枪,然后开车撞烂城堡的大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老格林德沃差一点在码头抓到他,但盖勒特的船已经收锚开走,老毒枭冲着那个火柴大小的影子打空了整整一个弹夹,硝烟散去却看到儿子在船头手舞足蹈,拍手大笑。

 


 

  那也是盖勒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他追忆到这里突然听到门边轻轻响了两声,是文达回来了,她后面跟着一个高挑的影子,却并不进来,只是站在外面。

 


 

  盖勒特望着唯独能看到的一点灰色的衣角和他投射在地毯上的阴影,他僵硬地抬起右手来,示意文达出去。

 


 

  文达有些犹豫,掀起裙子从大腿的枪袋上拔出手枪来想要放在盖勒特手边,盖勒特差点说出一个“滚”字来,声音滚到舌尖,他硬生生止住了。

 


 

  文达转身走了,她走的时候刻意带上了门,这倒让盖勒特满意许多,毕竟门都关上了,那人就不得不进来。

 


 

  但他走进来也并不靠近床边,让盖勒特着实厌烦这间屋子被设计的这么宽敞,他心里咒骂阿伯内西又咒骂那个画图纸的建筑师,想着要用枪抵着他们的脑袋,以后都把卧室设计成进门就到床边的样式才好。

 


 

  他心里阴晴变幻,门边那人倒是好整以暇地在距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盖勒特又想卧室里以后都不摆沙发。而窗帘拉着屋子里光线很暗,盖勒特便决定要多买几盏灯顺着墙根摆满。

 


 

  “您觉得怎么样?”沉默间倒是阿不思先开口了,他语气温和态度又耐心,像是面对着一个不听话的病人。

 


 

  盖勒特很受用,却做出虚弱的样子:“不太好。”

 


 

  他这句话是有效的,那人果不其然站起来向他走了过来,也因此走进了床边的灯光中,他火红的头发一如既往,碧蓝的眼睛也是,脸上温柔的线条愈发精致,只是单薄的嘴唇比起当年更坚毅,已从少年好好地长成了男人。

 


 

  “阿——”他张口想唤那人名字,却见他微微弯腰伸出手来按着他的下巴,认真地往自己口腔里看去,盖勒特知道自己此时狼狈,缩了缩肩膀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阿不思又扒着他的好眼看了看瞳孔,医生的指尖极其冰凉,让盖勒特没来由地想到了梦中那场摧毁一切的雪崩。

 


 

  “阿——”他再度开口,却立即就被打断:“您看上去没有大碍了。”

 


 

  盖勒特愣愣地看着他。

 


 

  “我能回家了吗?”阿不思直起腰来问,顿了一秒又补充,“先生?”

 


 

  盖勒特牵动每一寸肌肉都剧痛,但他看着阿不思举步往后退,还是想要伸出手拉他,只是他右眼早就瞎了,单有左眼无法把控距离,一把抓了个空。

 


 

  阿不思冷冷地望着他垂下去的手腕。

 


 

  十五年未见,他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能走了吗?”他听到阿不思又问了一遍。

 


 

  你不能走。这句话他想说又不能说,他有刀有枪有几百人的武装,但要留这个人他没有办法,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不思见他不说话,欠了欠身便转头向外走。

 


 

  “阿不思·邓布利多!”他发现自己喊不出很大的声音,但他竭尽了全力。

 


 

  那人没有回头。

 


 

  ……

 


 

  阿不思出门之后几乎是立刻文达就回来了,她凑过来一脸诧异地问:“您说让他走吗?”

 


 

  盖勒特点头。

 


 

  “但是他看过您的脸。”文达压低声音。

 


 

  盖勒特摇头:“不碍事。”他厌烦地闭起眼睛来:“让他走。”

 


 

  文达无话可说,直起腰来却又听到盖勒特问:“我昏迷之前还说什么了吗?”

 


 

  文达想了想:“没有,先生。”

 


 

  盖勒特心脏针刺般地痛了一下,他听着文达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又关了门,屋子里恢复了寂静。

 


 

  他心里清楚为什么阿不思·邓布利多会出现在这里,一切的缘由都是他自己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这些年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弥漫的山雾田埂的雪绒草还有飘扬在风里的红头发,就像是埋葬母亲的骨灰埋葬父亲的尸首一样他把过去也埋葬了,但唯独不同的是阿不思·邓布利多还活着,他在自己心底鲜活地像是刚刚接过吻才分开一寸那样。

 


 

  那枚子弹穿透颅骨的时候整个世界都炸成了血色,这样的经历盖勒特·格林德沃并不是第一次经历,但唯独这一次将死的预感强烈至极,他跌倒在路面,大雨像洪水一样浇灌在脸上,他睁开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唇齿间唯独回转着一个名字,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他的心代替他发出了最后的声音。

 


 

  “死人是不会痛的。”他还记得母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她的面庞如今想来已经有些模糊,但却记得她总是坐在窗边,望着花园里盛放的欧石楠。

 


 

  “但人总是宁愿痛也要求活。”这后半句话盖勒特已经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说的,又或者她并没有说过,她弥留之际被病痛折磨地只剩一把骨头,盖勒特抱她的时候她轻地如同羽毛,而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着唤他的名字。

 


 

  如同在最后一刻呼唤那人的自己。

 


 

  ……

 


 

  奎妮送阿不思上了汽车,这一次他没有被套口袋,但还是用三指宽的黑绸带遮着眼睛,女孩亲昵地拍了拍医生的手背,然后道了谢,对他说数数到一百,就可以摘掉带子。

 


 

  阿不思照做了,他摘下绸带的时候汽车已经开出了颠簸的荒地,眼前是宽直的公路,他身边放着一只袋子,袋子里是他的眼镜和一张支票。

 


 

  支票上写了一个数字,是他在伦敦医院五年的薪水。

 


 

  阿不思哑然失笑,他把那张纸撕碎,然后丢出了窗外。

 


 

  ——tbc

 


 

  别被骗,盖哥很渣→ →

 

       今儿太鸡血了居然双更,我萎几天,萎几天。另外谢谢霜玫瑰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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